孔子学院外派教师/人文学部老师 刘金冬
每当想起我在塞舌尔大学孔子学院工作的日子,我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我的外国学生们。想起他们,我会有一种心痛的感觉,一种如梦的怅惘。因为那都是过去,是一种不可重复的过去,虽然普希金说“那过去了的就成为美好回忆” ,但真的回不去的感觉是既美好又残忍的。这可能是一首诗的情怀,而我只能用文字去表现。
塞舌尔是印度洋上的一个小岛国家,岛上只有九万人口,是一个跟马尔代夫齐名的旅游胜地。因为先后成为法、英殖民地,所以,法语、英语都是他们的官方语言,他们还有本地语言——克里奥语。一个国家具有三种官方语言,这说明每个受过教育的人都可以用三种语言自由地交流,可见他们国民的语言素质多么高。这是一个有自觉语言学习意识的国家,这里的很多人还会说西班牙语、意大利语。我的学生中就有会五种以上语言的人,现在来挑战汉语了。
说实在的,学习汉语对他们来说是一门兴趣课,他们既不拿学分也不用它工作。所以我的学生也来自社会各界,有7岁的俄罗斯男孩,也有64岁的塞舌尔商人,更多的是20多岁的年轻人,他们或者是在校学生,或者是已经工作的公司职员。因为学习的目标感不强,学习起来就轻松自在一些,课堂气氛也美好和谐。当然这并意味着他们不努力,只是他们不那么急功近利,不想短平快地得到什么,我也不必完全按照大纲的要求做,而是因材施教,因势利导。正是因为这样的教学,才使我贴近了学生,贴近了他们的心灵,我们渐渐地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。
在课堂上,学生们会自己提出问题,他们用本土语言——克里奥语一起讨论,大概是不希望我听得懂吧?讨论之后再用英语问我,看看我的意见。这种成熟的学习方法很受我的赞赏,我经常表扬他们会学习、能思考。这些问题有时候是有关汉语的,有时候是有关中国问题的。当然,我只能用英语回答,他们还听不懂复杂的汉语。
学生们会问为什么二十念er‘shi,而二百有时候念liang两百呢?还有两点半不是二点半呢?这时候就需要给他们讲汉语里“二”与“两”的区别用法。如果我先讲了,他们一定没有什么印象。如果他们发现了问题,就会来问我,这个时候我再来讲语法,效果就是事半功倍了。除此之外,关于“的”用法也是一个热点话题,因为它太复杂了,一次课肯定讲不完。那么涉及到哪儿我就讲到哪儿,大概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总结起来所有学过的“的”字用法,还有几个没学过的也一并讲一讲。学生带着问题来学习,上课解决了他们的问题,他们就很开心。他们经常会说“今天的课太好了,又有意思又有收获,谢谢老师”。得到这样的评价,我自然也是很开心的,我们的关系就在良性循环。
我几乎喜欢我所有的学生,因为每一个学生都有他们可爱的一面。当他们在课堂上展现自己的时候,我看到的是他们灵魂的美好,内心的纯净,不管事实上他们长相如何,高矮胖瘦,黑白智愚,在我的眼里都是那么合理,合适,合乎标准。
当然,一开始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我很不自在。因为他们学习态度不严肃,对自己没有一个严格的学习计划,也不愿意我按照事先准备的课件讲课,当然也不会完成作业。而且正在讲课的时候,他们会问一个跟本课无关的问题,还要求现场回答。
我遇到的第一个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是塞舌尔大学老师伯纳德提出的,他用英语对我说“中国是中国,西藏是西藏。为什么中国人说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呢?”这显然是西方人的一种民主意识在作怪,因为信仰的不同,西藏离中国又路途遥远,达赖喇嘛四处游说争取同情,所以西藏在很多外国人的眼里就是独立的,不属于任何国家。可是,对中国来说,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,藏族人民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员。西藏唐宋时期称为“吐蕃”,元明时期称为“乌斯藏”,清代称为“唐古特”、“图伯特”等。清朝康熙年间起称“西藏”至今。我们的地图一直保有西藏的位置。我拿来中国地图,讲中国的行政区划和各地的风土人情。虽然伯纳德不认为我的解释是正确的,但他觉得老师非常爱国,这可能就是他们所缺乏的一种品质。由此,他开始敬佩中国人,因为没想到中国有那么长的历史,一个普通的老师对她的国家有那么熟悉,只有以自己的国家为骄傲的人才能这样尽力辩解。等我们成为朋友的时候他对我说。
第二个具有挑战性的话题是习近平总书记出访非洲的2015年,商人学生安迪问我:“老师,如果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,中国还有两亿多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。为什么你们的习近平总书记要援助非洲一百亿美元啊?”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,但我又不能不回答。我说,首先这是中国的一种外交策略,我们靠着非洲朋友才进了联合国,才有了话语权。其次,我们和非洲有多年的朋友关系,支持你们的基础设施及与民生相关的项目,也是一种人道主义。再次,中国的贫困人口问题不是只靠钱就能解决的,政府正在想一些更有效的脱贫方法。虽然回答不尽人意,但安迪很高兴,他觉得老师知识面很广,对国家大事也有自己的思考。
第三个更让我不知所措的话题是;中国人为什么没有信仰?没有一个统一的国教?中国古代有一个全民的信仰吗?像基督教、天主教、伊斯兰教、印度教等等。我们可以回顾历史上的佛教兴盛一时,各地民间的萨满教也一直很活跃,甚至藏传佛教也世世代代占领着西藏人的心灵世界。但我们是一个无神论国家,个人可以有自己的信仰,国家尊重每个人的信仰,但国家不提倡有神论。但我回答不了“为什么”,希望他们深入学习中国文化以后自己回答这个问题。
当然,我也会问一些塞舌尔的“为什么”,学生们也尽力回答我,有时候也回答不了为什么,我们就这样互相理解互相懂得,也在互相提问和解答中建立了超越种族和语言的感情。
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,我感觉我的生命是如此地充实润泽,那些滑过我生命一个个阶段的人们,也蒙上了岁月淡淡的光晕,使我体验了生命的深广和时间的无情。莫名的想念在极深极深的心底,化作了一丝丝若隐若现的颤动,使我感谢生命,感谢生命中所有的遇见。
大连大学孔子学院工作办公室 / 环印度洋岛国研究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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